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妖言水浒03:东京往事篇(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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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佶的圣旨一下,外边的暴民们群情激愤,更加认定了蔡京欺君罔上,权压操莽——皇帝明明刚说了我们好得很,怎么可能变卦呢?肯定是受到权奸胁迫。

大家于是滞留不去。

不过滞留归滞留,这些刁民居然不哭不闹,不砸不烧。

这样僵持的时间久了,让赵佶很头疼。

要知道他虽然贵为天子,用兵也是要花钱的。

关于大宋禁军的事,还有值得补充的地方。

前面说过,禁军的战斗兵力只有2000多人,但是皇帝不知道这点——多少年来,兵饷都是按四十万人的数目发下去的。

这回调动禁军入城,开拨费用自然也是按四十万人算的。

另外,太祖遗制规定,禁军要轮流戍边。

这样一方面可以防止禁军娇生惯养,动辄哗变,另一方面也可以防止将领拥兵自重。

然而这个制度造成的实际结果是边疆的将领不敢管禁军,禁军也瞧不起那些土包子外官,于是戍边对禁军来说就成了度假。

赵佶在检阅禁军的时候也发现了这个问题:这些人一个个膘肥体壮,皮肤被日光浴晒成了古铜色,脖子上挂着墨镜和当地小妞送的纪念品,三五成群地向路边群众抛着飞吻,怎么也看不出会打仗的样子。

他只好又招来了大宋的王牌主力,西军。

这样一来,东京城内外,聚集了十几万军队,人马喧哗,旌旗招展;

好看是好看,但是每天烧钱无数,时间长了财政会崩溃。

另外西军的武将们十分好斗,尤其秘密进京的杨文广带领的杨家军,求战之心犹切。

权衡良久,赵佶终于下了决心:没有什么理由就不能杀吗?理由不能事后再编吗?

就在这个节骨眼上,又传来了坏消息:童贯这个死太监忽然病倒,没有了领兵的。

赵佶明白这厮是不同意用兵,消极怠工。

不过这一点不好明说。

他像热锅上的蚂蚁,在龙椅上挨个打量着群臣。

看来看去总觉得这些人哪个都不可靠。

要知道在京城用兵,对暴民和皇帝来说,危险性是差不多的。

只要总指挥稍有异心,只需大手一挥,就等着被改朝换代吧。

最终,赵佶看中了高俅,直勾勾的盯着他。

高俅思想斗争了半天,终于出列跪下:臣愿为官家分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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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来了!骑兵来了!”

朱武大叫一声,坐起身来,浑身都是汗。

环顾四周,他终于想起,今天早些时候知县请他喝酒,道观的陈真人也来了。

这孙子进门前肯定吃了什么解酒药片,饮酒如饮水,害得朱武也喝多了,回来就躺下睡着了。

“又做恶梦了!怎么这么多年了,还是忘不了呢?”朱武自嘲地摇头。

门外站岗的贴身保镖敲了几下门,朱武颓然答道:没事,不用进来。

手下的人都知道,老大有这么个怪癖,那就是他的房间夜里不准熄灯,没有他的允许,保镖也不能入内。

那年头灯油不便宜,更何况朝廷经常涨价,因此这实在是个奇怪而奢侈的习惯。

朱武坐在床上,回想刚才的梦境。

这场梦几年以来几乎每晚都要重演:

黑漆漆的夜空,骚动不安的人群;

目力所及,到处是因为紧张而扭曲的面孔。

忽然一支火箭升空,四周的灯火全部灭掉。

人群里炸起凄厉的尖叫。

然后地动山摇的铁蹄声由远而近……

忽然又传来两下“笃笃”的敲门声,把正在沉思的朱武吓了一跳。

——什么事?

——五爷,您要找的那两个小子找到了。

“哦”,朱武几乎要把这事忘了,“我累了,你们问问吧,没大事就宰了就行了。”

——五爷,这俩人有点古怪,您最好亲自来看一下。

朱武此时彻底没有了睡觉的心情,于是吩咐:先弄到厅里,我这就来。

大约是史进刚找到工作的那会儿,杨春也找到了安身立命的事业。

杨春虽说是个小地痞,但他本来也是想走正道的人,否则他也不会上吉祥艺院。

他交了不少学费,花钱买艺徒岗位,还交了一笔毕业证签字费,但还是没有单位愿意要他。

这也是没办法的事——可不是人人都有史进那样的运气。

最终他只好跟着表哥陈达混黑社会。

在北宋末年,加入黑社会对年轻人来说,也不是什么重大的人生抉择。

首先,当时社会的主流价值已经被彻底摧毁。

在大宋人眼里,什么叫成功的人生呢?

我欺负的人比欺负我的人多,这就叫成功。

可想而知,黑社会绝对是一条成功的捷径。

除此之外,那年头黑社会拼命漂白,衙门拼命涉黑。

两者的办事风格越来越像,让人觉得你不混黑社会,没法成功;

不管你多么成功,迟早要混黑社会。

据我考证,还有一个听起来比较离奇的原因——杂剧。

北宋是我国戏曲发展的一个重要时期,杂剧大行其道。

其中广南东路(广东)的杂剧班子深受欢迎。

这些南蛮虽说唱腔别人一个字也听不懂,但是武生戏很精彩,深受青年人的欢迎,风靡一时。

在街头巷尾,总有一群年轻人打扮成流氓的样子,喝得醉醺醺的,高唱着选段横行而过:

“东京一向吾大晒 吾玩晒……”

看谁不顺眼就挥舞着大刀片子把人撵得满山乱跑。

因此杨春这样的人加入黑社会,反而觉得这才是理想职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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杨春的运气真的不好——他正赶上了团伙的经济危机。

自从知道自己招惹了朱武的人之后,陈达一直惶惶不可终日,老觉得有人跟踪自己,不敢走夜路;

连日常作案地点都转移了,跑到旁边的蒲城县去,生怕再得罪了朱武。

过了两个月,陈达收入大大减少,几乎要活不下去了。

好在道上的兄弟给了他一个消息——他们瞅上了一队外地客商,要从蒲城路过。

陈达琢磨着,那不是朱武的地盘,劫了应该没问题。

收获大的话,还能给五爷送份礼,这道梁子说不定就这么算了。

“干!”

“好汉,别杀我!听我说!!”

当天晚上,蒲城县外的官道上,唯一一个幸存者正对着杨春跪地求饶。

“这不是商队,我们是给五爷干活的!”

陈达本来正在后边笑得正甜——车队里箱子打开,全是金银,粗略估计也有好几千贯。

听到这句话,他当场就感觉天旋地转,一屁股坐在地上,晕了过去。

“苍天啊!大地啊!民不聊生啊!黑社会都活不下去了……”

被杨春几十耳光抽醒之后,陈达开始哭天抢地。

“大哥!大哥!你听我说……”

杨春还保持着冷静。

这人外号“白花蛇”并不光是因为人长得瘦,他的心思缜密,用计歹毒。

不过他年纪还轻,陈达一伙不太拿他当回事。

“这人绝对不能是五爷手下的——我刚才问过啦,他一句唇点(黑话)也听不懂!”

陈达听罢,也冷静了下来。

“空子(外行)?”

“绝对空子。”

“那他怎么敢报五爷的万儿?喊山(信口胡说)?”

“也不像——他对五爷的住址,长相,生意一清二楚。更奇怪的是,扒下包头来一看,这厮是个黄毛!”

“鞑子?”

这可真是件怪事。

虽说大宋时在中国做生意的番商不少,但在蒲城这穷乡僻壤的地方,还真是头一个。

陈达思索良久,终于下了决心:“黄的白的都别动,带上这人,咱们去见见五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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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口信没过多久就得到了回应。

这天夜里,一群人破门而入,把他们哥俩连同那个被关在地窖里的番商一起绑了,脑袋上套着麻袋送到了朱武的老巢。

朱武在华阴有宅院,但他的根据地其实在旁边的少华山上。

据说曾有人劝过朱武:五爷,咱们现在半黑半白地做买卖很吃亏,很多事不能沾,干脆竖起大旗劫道吧,那样的话收入至少提高一半。

这人马上就挨了一耳光:朱武可不会傻到当出头鸟的地步。

现在半黑半白挺好的,县里的衙役比亲兄弟都亲,自己也能去街上走动,人人见了都要退让三分,这种日子比专业土匪爽多了。

小喽罗摘了陈达的头套,让他跪下。

一个嘶哑的声音从大厅尽头的虎皮椅子上传来:

“哪条线上的才子头(你们是谁的小弟)?敢提我的万儿,海子够宽的(够敢说的)啊……”

陈达磕头如捣蒜:“五爷!小的叫陈达,华阴本地别梁子(打劫)的,前一阵子招子不够亮,得罪了您家三叔,罪该万死。今天特地来赔罪。您大人有大量……”

朱武感到莫名其妙。

他从来不给手下排座次——这是暗中鼓励他们相互竞争和监视。

他又问手下:“你们谁的人跟这种空子对过盘(交过手)?”

“五爷,没有啊……”

朱武捋着胡子想了一会儿,把手一挥:“做了!”

陈达正要喊冤,杨春说话了。

“五爷,听完我的话,再杀不迟!”

然后他把番商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。

朱武不动声色地问:“就是这人?”

“就是他,小的觉得此人有诈,八成是冒充五爷的手下,所以特地来禀报五爷。”

朱武冲着手下点了一下头,那个番商的头套也被扯了下来,果然是一头金发,高鼻深目。

“说吧,你是什么人?”

那黄毛开口了。

他的汉语语调生硬,但是表情却非常神秘而亲切:“五爷,你知道安利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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