妖言水浒04:武松篇(五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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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,西门庆求见师爷,转弯抹角提出,想当大人代表。
当天下午,师爷派人传话:县太爷的意思,三成干股。
西门庆吓了一跳:太狠了吧?
要知道,大宋实行流官制,人不可能在在一个地方当一辈子官。
这个制度八成是领导吃饭转桌时发明的——一块肥肉,不能你自己占着啃一辈子,也得轮到别人吃两口。
当然了,对老百姓来说,这个制度更像轮奸。
好不容易满足了一个禽兽,转眼又来一个新的。
同理,西门庆觉得花这么大代价买官实属不值:我真给你股份,你任满拍拍屁股走了,再来个新官,再要我股份,几任下去,我成给你打工的了!
于是他打个哈哈,说了两句“今天天气,哈哈哈”就把来人打发走了。
“唉,还是老老实实做生意吧。”西门庆心灰意冷地走向自己最熟悉的地方——药铺。
结果一进门,他发现潘金莲在等他。
“大官人,”潘金莲道一个万福,简直要把西门庆魂勾走,“奴家白领工钱,觉得不妥当,还是求大官人分给奴家一个勾当吧。”
自从被武松粗暴拒绝后,潘金莲一直活得如同行尸走肉,在家一天到晚难得说句话,每天吃饭也不下楼。
要知道,她的青春年华一直活在一个幻想中。
现在这个梦想破灭,她很不适应。
另一方面,武松伤透了她的自尊。
这厮不但拒绝得粗暴,事后处理更粗暴。
他当天就从家里搬了出去,没过几天又声称接到任务,要去东京出差。
潘金莲的心彻底冷了。
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天,潘金莲决定出门找点事做。
再在家憋着,怕是要自杀了。
可是西门庆这个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,动不动就打听:武都头是不是出差了?到底哪天回来?
“奴家不知。”
潘金莲心说:那个无情怪胎,有本事躲老娘一辈子。
其实,武松不是在躲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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潘金莲不会知道,就在她勾引武松的那个雪天,辽东黄龙府附近发生了一件大事。
冰天雪地里,集结了一只奇怪的大军。
这只军队人数大约两万,武器奇形怪状,衣甲破烂不堪,人人都跟五花八门的旗帜一起在寒风中瑟瑟发抖。
一个小道消息让人们颤抖得更加厉害:听说辽国皇帝亲征,领军七十万,马上就要杀来了!
一片纷乱当中,只有中军秩序井然。
戒备森严的大帐里,一个中年人身着玄色铁甲,盘腿而坐。
他就是前不久起兵反辽、建国称帝的完颜阿骨打。
“此话当真?”阿骨打庄重地托着一块铁牌,问着脚下那个跪拜不起的人。
“向圣火起誓,向教主起誓,某所言句句属实!前天御营副都统耶律章奴忽然率部遁去。据随行的教内兄弟传书,这厮是要回奔上京,立伪辽魏王耶律淳为帝!伪辽皇帝闻讯大惊,已经率主力去追了!”
“敌临阵分兵,军心不稳,天助我也!”阿骨打刷的站起身来,“请圣火!”
所谓圣火,就是阿骨打自称从波斯圣地迎回来的千年不灭之火。
那东西样子跟个火盆差不多,平时放在寝帐旁边的密室里,遇到重大宗教节日才拿出来。
今天,他准备用上所有的军事政治宗教力量,跟辽国对决一次。
然而,贴身卫士却哆嗦着上来耳语道:“风太大,圣火熄了。”
“马拉巴子的昨晚看火的是谁?削他!”阿骨打低声怒道。
“已经自杀了,留下遗书说是信仰破灭……”
阿骨打赶紧把手里的铁盒交给侍卫:“少废话,赶紧点着,外边还有几万SB等着看呢。”
“教主,属下法力不够,不会使用圣火令……”
“底座下边有个开关,里边装的是火柴……”
几声沉闷悠长的号角声过后,阿骨打威风凛凛地走出大帐,状如天神。
他今天身披红袍,也就是说他此时的身份不仅是大金国皇帝,也是圣教教主。
他身后跟着身穿白袍、手持黄金法器的光明左右使。
两人是除阿骨打之外的最高教内人物,打扮得一样变态,都是涂脂抹粉,画目描眉,只能通过手里的法器才能区分——左使持利斧,右使持火镰。
再往后,六十余名护教法王抬出一个金碧辉煌的轿子。
透过围绕着金色麦穗图案的圆形小窗,可以隐约看到里面燃烧着的圣火。
周围的将士山呼万岁,顿时跪倒一片。
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中,阿骨打登坛演讲:
“同胞们,教内兄弟们。
当初,朕领你们起兵,是为了什么?
还不是因为咱们受够了辽国人的欺压——从前是牛马,现在要做人!
可是,建立人间天国不是请客吃饭!
只有刀把子里才能出政权!
现在,恶魔代言人,辽国皇帝,率领军队来征讨。
有人说,辽国太强大了,我们太弱小!
这种人,就是右倾,就是假信徒!
只要你相信圣火,就该知道,星星之火,可以燎原!
我问你,你们,女真勇士,马神*(指拜火教天神马兹达)的儿女,是要投降苟活,还是要拼死一战?!”
“战!”台下一片山呼海啸。
接下来,阿骨打忽然变成了一个辽国文明的歌颂者。
“辽国人富啊,有钱啊!
辽国女人漂亮啊。
据报,辽国军队里设有‘军姬处’,女兵四万!
辽国国都里还有女塾,里边有女学生八万!”
光明左右使立刻齐声高呼:“打下上京城,每人四个女学生!”
金军士气大振,嗷嗷叫着求战。
随后,阿骨打抽出腰刀,往脸上乱划一气,在额头上刻出一个火焰。
他掏出一条白绢,擦拭血迹,然后当成围巾系在脖子上。
“记住,这条领巾是信徒鲜血染成,只要你的信仰坚贞,就可以刀枪不入!”
两万人轰然叫好,纷纷往自己脸上动刀。
片刻之后,一只士气高涨的红巾大军整装待发。
“红色领巾系在颈,只顾死来不顾生!”阿骨打跨上白马,鞭梢一指:“马神降下神谕:辽军军心已乱,我去则必胜!”
公元1115年,宋历政和五年十二月十二日,辽金决战于护步达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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辽国惨败,谷市大跌。
这条消息通过内参传遍大宋官场。
奇怪的是很多大宋人比辽国人还要悲伤。
阳谷县的知县就是个例子。
跟很多同僚一样,他的老婆孩子在辽国,一辈子贪污的钱也基本在那边存着。
辽国忽然这么一败,那边钱庄纷纷倒闭,一半的积蓄化为乌有。
另一半也岌岌可危——听说辽国皇帝要敕令接管所有的外国储蓄,冲做军资。
“我草泥马的辽国鬼子!”知县天天在家大骂,“果然是亡我之心不死!你就快把老子心疼死了!”
知县第一时间派武松去东京,找辽国使臣打听存款冻结的消息真假,另一方面做了最坏的打算。
“加派!加税!老子要重头再来!”
这话把师爷吓了一跳:大人,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吧,一时间加税过重,怕是……
“搞人,我不行;搞钱,你不行。不必多言!”
师爷没话了。
这是事实。
要论圈钱的本事,今天华尔街的孙子们全加起来也比不上大宋的一个村长。
“那天谁来着,西门庆是吧?我要股份他居然不给?就拿他开刀!”
武大这几天相当郁闷。
他左等右等,西门庆就是没有上门送房产证。
这种态度在他看来甚至比拒绝还坏。
这是赤裸裸的蔑视。
武大虽说如今混得不错,但是内心深处,他心目中的自己依然是那个田间地头到处被人歧视的侏儒。
他不能容忍别人看不起他。
因此他整天在家摔东西发脾气。
这也是潘金莲坚决不在家呆着的原因之一。
不过某一天,他出门路过茶馆,心情顿时好了起来。
当时的背景是这样的。
阳谷县人一觉醒来,发现各种税额又加了一倍。
大家觉得不反抗一下不行了,于是不约而同地来到……茶楼。
“王干娘,太气人了!我要发泄一下。”
“王干娘你要还有点良心,就别拦着大家!”
“我们要骂苛捐杂税!”
“我们要骂县衙!”
“我们要骂朝廷!”
“行,我记记名字,记完了你们想说啥都行。”
大家顿时沉默了。
“那,我们能骂谁?”
“别说是老身透露的啊——西门庆你们可以骂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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群众们顿时觉得很失望。
在阳谷县,西门庆的名声,除了好色这一点,总的来说还是不错的。
大家普遍觉得这人白手起家,年纪不大就腰缠万贯,很有能力,纷纷教育孩子要向他学习。
此外西门庆还经常捐款,有个大善人的虚名。
他本人也因此有点自负,觉得自己虽说混得不上不下,但是活得问心无愧。
不过要说大宋百姓平时可以肆无忌惮畅谈论的人物,除了几个辽国皇室成员还真没别人。
因此今天虽然不能得偿所愿,不过多了个西门庆也算个重大改善。
于是大伙也就将就着拿西门庆闲扯淡。
一开始探讨的还都是一些经济性话题,比如说西门庆到底衬几万贯啊,家里房子有多大啊,捐款多少等等。
后来就开始有不和谐声音出现:西门庆上次捐款一千贯,我怎么听说人家只收到一百贯?
然后该消息迅速被升级:他其实只捐了一百贯!
两分钟以后又升级一次:西门庆诈捐,骗取衙门补助一万贯,饿死灾民十万人!
这些话题升级的始作俑者不是别人,就是武大郎。
他今天上街就发现形势不对,街头巷尾群情激愤。
到了茶馆,大鸣大放的场面更令他激动万分。
最妙的是,大家讨论的对象正好是他早就看着不顺眼的西门庆!
他语无伦次的对郓哥说:好好好!终于等到这一天了!
哪一天啊?
运动啦,六七年就来了一次……
武总,那是“七八年就来一次”吧?
管他娘的,反正今天要再来一次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