妖言水浒04:武松篇(六)
作者:暗黑山老妖 || 来源:天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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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早上,西门庆在自己的床上醒来,头疼欲裂。
他隐约记得昨晚干了点什么,却又什么细节都想不起。
这时候有人送来了正确答案——潘金莲约他到狮子楼一叙。
“带我走吧。”甫一落座,潘金莲就开门见山,“我跟你去辽国……”
西门庆顿时把昨晚的一切都回忆起来了,直想抽自己耳光:“妈的酒后误事啊,我怎么把这个说出来了?!”
一段时间以来,他的确在偷偷办理出国的事。
虽说只是个后备手段,还没打定主意,但这个消息也是绝不能泄露的。
否则光债主也会把他活吃了。
潘金莲没有注意到西门庆满脸冷汗,还在絮絮不止:“做大做小,有没有名分,我都不在乎……咱俩的事……我没法在他们家呆了……你要是想让我死,那就不用麻烦了,我这就从这个窗户跳下去!”
“别别,你看你,急什么嘛,”西门庆拉住起身要跳的潘金莲,拿出了阳谷官话,“娘子,我的心意你还不懂吗?
可是,我带你走,你也要拿出点诚意。”
西门庆告诉潘金莲,自己之所以要远走辽国,是因为不能忍受看着她属于别的男人。
“你这样跟我走,咱们算什么?私奔吗?
所以,你先去慢慢把武大处理好,然后嫁到西门家,作为我的侧室夫人,咱们光明正大地走!”
看着潘金莲若有所思地离开,西门庆松了一口气。
看看时间,他干脆也不回家了。
因为待会在这,他还有个更重要的约会。
“西门大官人,想通了?”
中午,师爷似笑非笑地走进包间。
“小可上次不懂事,现在想通了。大人是衣食父母,别说三成,小人愿给四成……”
“呵呵,那是老黄历了”,师爷伸出手掌,“现在的价格是六成——县衙要控股。”
西门庆目瞪口呆。
“不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。告诉你吧,这个价钱是便宜的。这回谁不让官府入股,那真是自取灭亡——房价要降了。”
“不能啊,”西门庆跳了起来。
他实际上想说的是“你妈逼啥时候调控不好,我刚跳进这个圈子,你就要调控?!”
“大人,这个,降价要持续多长时间?”
“不知道,可能是十天半月,也能可是能三年五载。
你要是不投靠衙门,你撑得住吗?”
“小人不明:都说房价关系朝廷经济命脉,怎么可能降?”
“风水轮流转,这些年的房产利市,你们商人赚钱了,下回涨上来,该朝廷直接来赚钱了……”
西门庆唯唯而应,心里却在激烈地斗争。
他现在面前有两条路。
第一就是老老实实交出控股权,变成给衙门打工的二老板。
第二是死撑到底,等着破产,甚至坐牢。
作为一个商人,西门庆当然能算出该走哪条路。
然而今天,他要做一个另类的选择。
送走了师爷,西门庆依然没有离开包厢。
大约半个时辰之后,一个衣着光鲜,贼眉鼠眼的年轻人走了进来。
他就是阳谷市面上的百事通,大能人,陈经济。
“西门老板好,想好了?要走?”
西门庆点点头。
今天,他终于能下决心了。
大宋这片土地,属于如狼似虎的知县大人,属于时而像羊时而像狼的武大。
唯独不属于他这种一门心思只想老老实实赚钱的商人。
——明白人啊,现在走正好。辽国过所(护照加签证)*正是便宜的时候。一千贯,十五日可取,假一罚十。
——陈兄,真的不能再快点了?
——哎哟我的亲哥哥,快马到东京就得多长时间?十五天不慢了……
——陈兄,你就说吧,加急要多少钱?
——三千贯,五天后一早送到你府上。
——好。不过,我想加一张可以吗?价钱好商量。
——嫂子也要跟着?您这可是难为我了。您的泰山大人在里边蹲着,嫂子受连带,是不能出境的……
片刻之后,留意到西门庆的尴尬表情,陈经济恍然大悟,大笑起来:
“原来老兄你还是个多情种子……不过不开玩笑,这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。
要是一张,就五天;两张……恐怕俩月也弄不来……
你要带谁走?这么重要吗?”
这倒不是危言耸听。
历朝历代,公民出境一向是个复杂的手续。
举个简单的例子,当年玄奘想去趟印度,一个护照办了三年都没办下来,最后只好偷渡了。
西门庆低下头,沉思良久,终于说,一张就一张吧。
* 《资治通鉴·后汉隐帝乾祐二年》:“邠(杨邠)又奏:‘行道往来者,皆给过所。’”胡三省注:“盛唐之制,天下关二十六,度关者从司门郎中给过所,犹汉时度关用传也。 宋白曰:古书之帛谓繻,刻本为契,二物通谓过所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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潘金莲坐在床边,魂不守舍地盯着桌子上的一碗汤药。
处理……处理……
她觉得西门庆这个词大有深意。
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一包耗子药。
离婚?这怎么可能?
别说武大不会同意,就算他同意了,还有武松呢。
想起那天武松癫狂而扭曲的面孔,她打了个寒战。
她叹了口气,转眼望着昏迷中的武大。
昨晚又被西门庆揍了一回之后,他就一直没醒。
烛光昏暗,把那张脸照得更加丑陋。
一个声音说,把这药加进去吧,从此你就会幸福;
但是另一个声音说,不能伤天害理!再说,武大对你也不算坏……
这时候剧烈的咳嗽声响起,吓了她一大跳。
好象是天意一般,武大醒了。
“你这淫妇,还回来干什么?去找你的小白脸吧!等我兄弟回来,你们这对狗男女……”
潘金莲果断把那包砒霜倒进药里。
西门庆回到家中,心情复杂。
他一方面为能脱离苦海重新开始感到高兴,同时又对自己要抛弃那么多人感到有些内疚。
这些内疚中,有那么一小部分是属于潘金莲的。
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自作多情了。
潘金莲忽然找上门来,跟他说:处理好了。
“啊?哦,呵呵,离婚没那么快吧?准备递状子了?”
“不用离。武大死了。”
“什么?!怎么死的?!”
西门庆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“被你踢死的呗——昨晚你又兜心踢了他一脚,你忘了?”
“你……你说话……我没……”
“放心吧,我不会说的。我怎么会举报自己老公呢?”
西门庆听出了威胁:这是说不娶她她就要报案是吧?
他明白怎么回事了。
这反而使他冷静下来。
抛却了最后一点个人感情之后,他又变成了一个合格的阳谷商人。
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智慧、魄力、胆量和计算能力告诉他,镇静,做好这笔生意的收尾。
“你怎么舍得呢,宝贝,”西门庆笑嘻嘻地说,“丧事抓紧办了吧。
等过了武大头七,我接你一起走。”
接下来,西门庆表现出卓绝的定力和办事能力。
一方面,他干脆利落地完成了股权转让,拿到了官身。
这样一来,他的名字在茶楼又成了禁语。
所有有关武大死因的猜测都得不到流传。
同时,他又拼命安抚潘金莲。
每晚都来陪她,白天又为武大的丧事奔忙。
潘金莲终于相信:这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。
烦人的葬礼过后,潘金莲早早把细软打包,每天坐在窗前,等着西门庆来接她。
她想过,西门庆可能会驾着一辆大马车从街头驶来,停在窗前:娘子,走啦!
然而街头过往的都是驴车牛车,连马车的影子都没有。
她又想,西门庆可能不会走得那么招摇,说不定会一个人不声不响来敲门。
假如那样,我就在这守着,等他来了,用叉竿再砸他一次。
然而街上的人来来往往,还是没有西门庆露面。
潘金莲脑子里开始有点慌:他……不会是不要我了吧。
但是这个念头被她死死压住压制住。
她赶紧说,怎么会呢。他只是不想暴露行踪。
也许,今晚他就回来敲门的。
于是,潘金莲继续坐在门边。
在一片死寂中,等着她人生最后的一点希望响起。
笃笃,笃笃。
潘金莲的心都要跳出来了。
她觉得幸福和紧张充满了五脏六腑,甚至要爆炸了。
她觉得那扇门是近在眼前,却又遥不可及,门闩轻如鸿毛又好像重愈千钧,死活打不开……
然而传来的叫门声彻底终结了她的美梦:
嫂嫂开门,武二回来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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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个月前,武松深夜接到知县密令,让他赶赴东京,“找辽国使臣打听打听”,所以不得不急匆匆离家。
这个任务听起来很简单,他本以为十天半月就能回来,没想到一去就是俩月。
辽国使臣在大宋多年,早就汉化了,想见这帮孙子得起码提前半年预约,进门还要给门卫红包。
武松不懂这个,孤身一人直愣愣地往里闯。
结果看门的禁军大叫一声:我X,大理难民!
不由分说把他扑倒,五花大绑关进黑牢里。
那个黑牢特别奇怪,从狱卒到囚犯都在说一种奇怪的语言;
武松一再表示听不懂,他们还是坚持每天用这种语言提审他,连个翻译都不给配。
等到大家发现武松真的是大宋人,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了。
武松回来时,随身带着不少年货。
这是刚到东京那天买的。
他想好了,别的都是小事,一家人一起过年是大事。
因此特地给潘金莲截了几尺好绸缎,好跟她把上次的事说开。
如今他只好自我安慰:明年再说吧。
回来之后,武松并没有先回家。
他是个很敬业的人,觉得一趟差出了这么久,应该先去汇报一下工作。
去衙门的路上,他发现这座城市发生了很大变化。
满目萧条,到处是关门的店铺。
每座高楼脚下,都有几个石灰画的人形图案。
金融危机持续超过一个月,阳谷企业家们天天集体跳楼。
其实实际情况比大街上还要严重。
我们知道,阳谷商人胆子非常大,什么钱都敢借,包括广大东京衙内名下的钱庄的钱。
如今他们跑的跑死的死,搞得朝廷震动。
蔡京亲自作出批示——钱要追回,催债风要刹住,负责人要处理。
知县这下怕了。
偏偏武松又带来坏消息:辽国人说,钱收不收走要“看情况”。
知县瞬间体会到了西门庆的那种绝望。
思索再三,如今只有丢车保帅才能自救了。
“小武啊,如今有件事,希望你能理解组织的决定……”
知县语重心长地把一纸文书交给武松。
上面只有一行字:由于工作作风粗暴,即日起,武松不再担任步兵都头一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