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妖言水浒05:清风寨篇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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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我们接受的历史教育中,可以总结出若干铁的定律,“宦官都是奸臣”就是其中之一。

童贯同志身兼二职,有力地证明了这条理论。

但是这样一来,另一条更铁的定律——奸臣都是主和派——就讲不通了:童公公不但是北宋末年坚定的主战派,还是历史上最会打仗的太监之一。

最起码在斗志这方面,他老人家绝对是当朝第一。

据说他经常在军队内部会议上传达一些顺口溜,表达中央战斗的决心,比如“砸锅卖铁当老婆,也要灭掉西夏国”,“破釜沉舟复燕云,哪怕国破断子孙”等等。

即使没仗打的时候,童部长也闲不下来,经常云游各地,视察部队。

总而言之,童贯同志是北宋朝廷的头号鹰派,在广大官兵心目中是战神的化身。

“终于要动手了!”花荣激动地一跃而起,“我就知道!朝廷会动手的!你想想青州的地理位置——重要啊,交通枢纽,南军北上要从这走,西军东进也要经过这里——肯定是来布置任务的。

黄兄,我看这回要大打吧!就像真宗皇帝那次一样,禁军厢军巡检,都得上啊。太好了,我就知道,我这辈子能上战场!”

黄信看着花荣孩子一样兴奋,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:

咱们上不上,还不能担保。不过即使咱们不上,到时候你想上前线,我还能帮帮忙——那可比办转业容易多了。

黄信走后,花荣又恢复了多年前的热情。

他精神抖擞,豪情万丈。

他要练兵,要整军,要好好在童贯面前表现一下,争取得到上战场的机会……

“队列是基本的,分列式走不好,第一印象就砸了;

口号,喊什么要好好琢磨一下;

表演,我亲自上,比箭法,相信整个青州也没人比我强……

不过好多年没射雁了,这两天抓紧练一下……”

正在花荣搜肠刮肚写训练计划时,亲兵来报告说,外边有个叫宋江的人求见。

10

宋江来到清风寨兵营时已经是傍晚了。

卫兵进去通报的时候,他在门口百无聊赖,背着手眺望着天边的晚霞。

不知怎么,他想起了在学校的日子。

继而回想起花荣那时候的面貌。

简直不能相信,自己跟这种人会成为朋友。

宋江当年上武学,是被宋太公逼的。

老爷子当了一辈子吏,实在不想让儿子也干这行,就找了点关系,花了不少钱,把他塞进武学。

宋江的同窗们情况也差不多,除了关系生就是子承父业,心甘情愿入学的不多。

唯独花荣是个例外。

此人本来太学读得好好的,偏偏因为某年大宋又遭受辽国或者西夏的外交侮辱而奋起游行,继而投笔从戎,考上武学。

这孙子一副穷酸像,三天两头为学费犯愁。

在非富即贵的同学中,实在是个异类,没多少人愿意搭理他。

除了出身背景,花荣人缘不佳也有自己的原因。

别的同学基本对学业不感兴趣。

因为你及格也得去部队,不及格也得去。

偏偏花荣无比热情,文化课都不睡觉,对战史如数家珍,甚至能把公认无用的历代皇帝发明的阵图生生背下来。

花荣还以训练认真,成绩优秀著称。

开弓及格一石二斗(宋制一石大约60公斤),他能拉两石五(作为参照,岳飞成绩三石)。

撅弩成绩更是惊人,可以自己给九石的强弩上膛。

格斗对练的时候,谁也不愿跟他搭伴,因为这孙子下手没数,曾经练木刀的时候把陪练胳膊打折。

在宿舍里大伙谁也不愿跟花荣说话,因为一旦话题涉及武器,他就中了邪一样,满嘴床子弩弓弦强度,西域马负重冲刺能力,追着你能说好几个时辰。

另外他还有偏执的毛病。

有人在宿舍骂军队收黑钱,花荣就跳出来说辽国也一样;

有人说谁谁指挥无能,哪一仗被西夏人打得全军覆没,花荣就冷笑不止:不知道吧,哪年哪年,西夏人败得更惨;

有人说辽国骑兵无敌,再怎么练也赶不上,花荣就火了,从开弓标准到盔甲厚度,旁征博引,一直论证到别人承认宋军其实比辽国先进为止。

总之,花荣一直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人。

只有宋江由于个性的原因,经常礼貌的敷衍他几句。

于是就被花荣当作知己。

宋江知道,花荣外表卑微,其实内心颇为自负。

在学校的时候,他经常跟宋江私下说,你等着瞧,我只要一下军队,三年内必定能成名将!

别人喝醉了都是翻墙去瓦子寻欢作乐,唯独这孙子,一喝醉就作诗,站在宿舍窗口向全校朗读。

有一首宋江还记得:

借我三千虎贲,复我浩荡中华;

剑指天山西,马踏黑海北;

海乐水上张弓,鸭绿江畔赏雪;

燕云诸州访古,上京废墟祭祖;

红旗指处,望尘逃遁!

敢犯大宋者,虽远必诛!!!

由于朗诵总在深更半夜,花荣没少被骂SB。

宋江那时心里也非常赞同这个结论。

然而现在,却不得不刮目相看: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混出来了!

不过,他心里仍有疑问:箭法如神?难道,我退学之后,他又有奇遇?

这时,一个浑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:“哎呀三哥,你可想死我了!”

循声望去,原来是花荣迎了出来。

在宋江看来,他的模样变化不大,还是长方脸,卧蚕眉,白净小生的模样。

花荣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宋江跟前,一把抱住他拴坐骑的大树,感慨万千:“三哥,这么多年没见,你身板还是这么硬朗!”

宋江恍然大悟,把他从树上拽下来,说道:“这么多年了,你这近视眼还没治好呢?”

11

有关花荣的情况,还有必要补充说明一下。

这孩子从小就是个军迷,家里给的不多的零花钱都被他买成兵书了。

什么《武经七书》、《李卫公对问》,都翻烂了,因此记了一肚子兵法战史,武器参数。

十几岁时他甚至省吃俭用,凑齐一套《武经总要》。

这书奇贵无比,他买了也不敢让家里知道,于是天天在就着月光在被窝里研读。

他还按照古书里的方法练射术,用牦牛尾巴吊一只虱子在窗前,一天到晚盯着看,因为书里说什么时候虱子看起来像车轮那么大,就可以成为神射手。

经过不懈的努力,他终于近视了。

双眼视力加起来不到1.0,天色昏暗时能分辨出人影就不错了。

顺便说一句,宋江也不是真的跟花荣有多要好。

本来他只是由于脸黑,被人叫做“黑子”;

但自从花荣来了,他们俩就被拿来相提并论,合称“黑瞎子”——使得宋江在学校的地位也陡然降低了不少,他就把这怪罪到了花荣头上。

总之,如果不是在柴进那里实在呆不下去,他根本不会来投靠这个近视眼。

尽管如此,两人久别重逢,感情也好像亲近了不少。

花荣命人大摆宴席,给宋江接风洗尘。

酒过三巡,花荣开始回忆当年军校的美好时光。

宋江却不太愿意谈这些事情。

他看花荣意气风发,英气逼人,不禁自惭形秽,底气不足。

闲扯了好久,他才忍不住好奇,小心翼翼地问:听说你现在人称“小李广”,牛大发了,给兄弟讲讲?

宋江没有猜错。

花荣的确有奇遇。

具体说来是这样的。

由于分配时送不起红包,花荣刚分到清风寨时不过是一名小小的队长(宋军25人为一队)。

后来参加了一次(也是迄今为止他唯一一次)军事演习,人生就改变了。

那次演习是实弹演习,因此全队分到了一支箭。

首长随手一点,把花荣挑了出来,指着远处的靶人问道:如果那就是辽军统帅,你会怎么办?

花荣面不改色,张弓怒射,嗖的一声,天上一只大雁中箭坠地。

全军哗然。

这就是他成名的全经过。

当然,这事让花荣自己讲起来就不像我这么客观。

“我当时,势如追风,目如流电,腿开弓步,手捏凤眼;满开弓,紧放箭。嗖地一声,箭穿雁头!”

接下来花荣又开始讲自己取得这样的成就,跟平时刻苦训练是分不开的:他曾经拉断了多少张弓,对着靶子练过多少次放弦。

“那你练过射靶没有?”

“这倒没有”,花荣好像心里有点虚,“部队上有规矩,训练光练开弓,不给箭,说箭太贵……”

不过他转眼又一副自信爆棚的神情:“正所谓运用之妙,存乎一心。练多了看都不用看,伸手就有!那么多人看过我射箭,没有一个说不准的!”

花荣还得意洋洋的拿出一件战友送的文化衫给宋江看。

只见上面印着两排小字:左边是“指哪”,右边是“射哪”——当然,由于是竖着印的,也可以理解为“射哪指哪”。

宋江心里有数了,恭维了几句,也就不再问。

他明白,花荣的箭法就像大宋军队的实力:自己认为很强,外人有的认同,有的不以为然。

实际上怎么样,只有天知道。

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动过真格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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